在我国古代的封建社会里,非常讲究等级观念。可以说,等级观念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,如饮食、服饰、婚配与丧葬等等,包括人们见面时相互的称谓,也要有所区别。
说到称谓,在唐代素来盛行以行第,作为人们见面时所用的称谓。这种情况,在唐诗中我们经常可以见到。
比如王维的《送元二使安西》,高适的《别董大》等等,其中“元二”和“董大”,就是行第称谓。
其实,行第称谓在我国的使用历史非常悠久,向上可以追溯到夏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中。
到了上古时期,人们用伯、仲、叔、季四个字,来表示对一个家庭的兄弟姐妹的排列次序。行第,简单的说,就是指家族内子弟(女)的排行次第。
在唐代,人们沿袭了魏晋以来的士族风习,迎合社会礼俗,行第称谓尤为盛行。
即使是帝王将相,在非正式场合,也经常以行第称呼。如唐太宗李世民就被称作二郎,唐玄宗李隆基被称作三郎。
行第称谓在民间使用也非常普及,因为盛行,已然成为唐代社会突出的一种习俗文化。
行第的称呼方式以及特点
在唐代最常见的行第称呼,就是排行加姓氏或是连姓名作为称谓,如前文所说的“元二”和“董大”就是如此。
这种方式在同辈与长辈、上级与下级之间也有使用。但使用这一方式时,一般是彼此关系非常熟络、亲近。
也就是说,这种方式有亲疏远近和长幼尊卑之别,同时还必须注意场合分寸。如果用得不当,会被认为是对他人的不尊重。
第二种方式,是排行兼带表示亲属关系的兄、弟、叔、伯等以及郎、官等作为称谓。
这其中的兄、弟、郎、官经常用于同辈亲属,或是同僚之间。如《全唐诗》中收录的王维的《答张五弟》,张五弟用的就是这种方式。
第三种方式,是将排行与姓氏官名合称,或是兼带名字及其他称谓。
这种行第称谓方式,比较正式、郑重,无论年龄少长、同僚之间上下级,或是彼此相熟与否都可使用,因此它在唐代的使用范围最广。
韩愈画像
如韩愈的《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使君》,这是韩愈写给华州刺史张贾的。
张氏排行第十二,曾任门下省给事中。其时,中书、门下二省官员通称为“阁老”;在汉代,州刺史被称为“使君”,唐人又沿用了这一称呼,以示尊敬。
在这一诗题中,就是三种称谓的合称,颇为讲究。
可以确定的是,从以上唐代行第不同的称呼方式,我们不难看出其间的社会关系,也可进一步了解唐人的社会习俗。
那么,行第称呼有什么特点呢?
首先,在唐代家族内子女的排行男女有别。即使是同辈兄弟姐妹,也不能一统而论,这可以从唐代的墓志铭中,得到印证。
例如在《唐代墓志汇编》中,唐朝大中年间,065卷,孙景商为妹妹孙廿九作墓志,就自称“卅四兄”,兄的行第反在妹之下。可见,唐人行第称谓男女各论,不相统一。
其次,有大小排行之分。
按同父排行的就是小排行,但这种排行方法在唐代用的并不多。而按同祖或者同曾祖兄弟的排行,就称为大排行。
例如唐代大诗人白居易,在家中排行老二,但是他又被称为白二十二。这白二十二的行第称谓,采用的就是家族内的大排行。
由于大排行,是一个家族同辈的人,分男女、按年龄各自排行,更能反映一个家族中的长幼次序及家族观念,因此在唐代社会,更为盛行大排行。
行第之称的普及程度
在魏晋时期,当时家族中同辈人为了体现宗族关系,通常会在起名时会找一个共同用字。
不同辈分的共同用字排列起来,就形成了这个家族用以标明世系次第的字辈。如果是起单名,就以偏旁为排行。
此外还有一种最直接的排行方法,就是用数字排行。“兄弟行次,称一为大”,排行最小的,用“小”或者“老”,中间的就用数字表示。
顾炎武先生说:“这种做法,不知始自何时”。但是用数字排行,显然最直观也最通俗,因而也最容易被人们接受,最容易流行开来。
唐初,人们沿袭魏晋时期的士族风气,唐朝皇室就多采用行第作为家内称呼。在唐代,行第称谓的普及,其实就是一种由上至下而形成的文化现象。
《资治通鉴》中记载了,在睿宗景元元年,即公元710年,每有宰相奏事,唐睿宗就问:“曾与太平议否?”又问:“与三郎议否?”然后可之。
此处的三郎,指的就是皇太子李隆基。可见在唐朝皇室,以行第作为家内称呼,已是一种习惯风俗。
其实,唐朝皇帝在非正式场合,也经常以行第来称呼臣下。比如,唐高祖李渊就称呼裴寂为裴三,唐德宗李适呼自己的贤相陆贽为陆九等等。
但“郎”这一称谓,在我国古代本是家奴称呼少主,或是妻妾称呼夫君所用。后自六朝以来,也与“官”合称,作为少年男子的美称流行于世。
在武则天以前,排行兼带郎、官的行第称谓,更多的是贵族子弟,包括一些宠臣在朝中用以称行道第。
或者换句话说,武则天以前,行第之称一般更多的是用于贵族家内,或是“亲故”。在武则天以后,就开始流行于朝廷并更加社会化了。
如唐玄宗时期,御史中丞杨慎矜与户部侍郎王鉷,都因排行第七,被称为“七郎”;安禄山称呼李林甫为“十郎”,而安禄山自己,又被近亲者称作“三兄”。
可见,行第之称在彼时的朝廷官场,已经十分盛行,而其适用范围也逐渐向民间世俗扩张。
先是文人们在饮酒赋诗之际,行第无疑成了彼此间最好的称谓方式。如前面所说的,王维的《送元二使安西》,高适的《别董大》,李白也有《早秋赠裴十七仲勘》,以及《金乡送韦八之西京》,白居易呼元稹为元九等等。
这样的例子很多,可以看出,文人之间用行第相互称呼,也已经是一种风气了。到了唐后期,更发展为在进士科举中,以行第相称的习惯。
多数人十年寒窗,就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。“进士”为当时文人所向,那么科举中的行第称谓对世俗的影响,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渐渐地,以行第相称的风气,开始渗透到社会各阶层之中。如在《太平广记》等小说中就有记载着,称行第者有三教九流,各色人等。
如相者冯七、梁十二,女商兼豪侠荆十三娘,广州织鞋业者何二娘等。可以看出,其中不仅各行各业的人都有,且有男有女。
彼时,连居住在中国境内的外国人也入乡随俗,以行第称呼。如日本僧人写下的《入唐求法巡礼行记》中,记载了居住在泗州涟水县的崔晕第十二郎,是一个新罗人。
可见,以行第相称在唐朝民间的普及程度有多广了。
行第之称在唐代得以流行的原因
行第本是家族内子弟女的排行次第,因此包含有亲情的因素,人们自然乐于接受,这也是行第称谓得以流行的一个原因。
但行第之称之所以能在唐代得以盛行,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取代名字而使用,另一个原因就是,行第称谓与社会礼法的相结合。
- 避名讳
唐代小说《独异志》的《李源》篇中,记载了李源在晚春时节的某一天,遇到了一位俊朗少年,便主动和他交谈,问其姓氏与排行。少年回答说自己姓武,排行第十三。
虽然出自唐人所写的小说,也表明唐朝人的行事风格与习惯。陌生人初次见面时,宁可问“信第”或“氏行”,而不问名讳。
这种做法,与其说是表现为初次见面的客气,实则是因为相互的尊敬,而不直接提及对方的名讳。
因为在唐代,人们重视名讳,但更重避讳。如果初次见面便直接称名道姓,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,而以行第称谓便可以避免。
因此在唐代,人们从小就会受到有关避讳方面的教育,常人见面直呼姓名的很少,往往都是以官职或者行第代称。
- 增进彼此关系
中国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视亲缘家族关系。行第作为家族内称呼,因使用范围广泛,扩展到无亲属关系的友朋及同僚之间,视彼此如同兄弟,情谊深厚,甚至将对方纳入家庭成员的范畴。
以此,我们也可以感受到古人的格局和感情境界。而这样的行第称呼,在平时无疑也是起到了联络感情的妙用。
例如,在唐代传奇小说《虬髯客传》中,红拂女张氏与虬髯客第一次见面时,张氏询问虬髯客的排行后,二人就以行第相互称呼。张氏还喊来李靖,让他呼虬髯客为三哥。
后来,红拂女,李靖以及虬髯客三人,关系密切,被并称为“风尘三侠”。
- 行第是士族官势们炫耀高贵门第的工具
行第称谓在唐朝,最初流行于皇亲贵胄之间,这与唐人沿袭魏晋以来的门第观念,有着密切的联系。
自魏晋南北朝至隋朝以来,中国封建社会前后交替频繁,唐朝又正处于封建社会前后交替的变革时期。
虽然许多如崔、卢、李、郑这些魏晋大族,势力在这一时期已经渐渐衰落,但当时人们门阀观念依然很强,这些大族延续下来的家世门第,仍是为人们所仰慕的。
唐太宗李世民曾经命人编修《氏族志》,就是为了将当时的望族姓氏排出个123来。在《氏族志》中,以李唐皇族为首,外戚次之,山东崔氏一族则被降为第三等。
尽管如此,由于魏征、房玄龄等朝廷重臣与山东士族通婚,因此,山东世族仍然保持着相当高的社会地位。
对于唐人而言,自身带有一个望族出身的标签,本身就是一个傲人的资本。
而行第加上贵族的姓氏,就等于是望族的代名词,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人的身份和家世渊源。
可见,日常生活中那些士族大家以行第称呼,既显得亲近平和,又不失为对自身高贵门第的适当炫耀。
在封建社会中,望族与朝廷官场从来都是联系密切。久而久之,朝廷官场同僚之间,以及与望族、朝廷官场联系较多的文人之间,自然也多以行第相称,并由此进一步向民间推广。
结语
在唐代,行第称谓之所以如此盛行,是有着多种元素综合影响形成的结果,但最直接的原因是门阀观念的世俗化,它有着很强的时代背景的痕迹。
只是到了唐末藩镇动乱迭起之时,这些世家望族势力进一步衰微,由此引起门阀观念渐渐淡薄,
当“取士不问门第,婚姻不问阀阅”的时代到来后,行第称谓在人际交往间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虽然在五代及宋以来,行第称谓还有存在,但随着时代的变迁,人们越来越少使用。它最终能说明的,只是宗族中的一些亲缘关系了。